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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诗人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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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1 09:54: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亦 水  



  1835年10月,17岁的马克思离开故乡特利尔小镇,到波恩大学攻读法律。虽然学的是刻板的法律条文,他却以诗人的眼光来打量世界,以至于一向欣赏儿子天赋的老马克思不得不写信劝告:“你不应当要[求]法律课程温情而富有诗意。”父亲的劝说似乎没有起多大作用,马克思在诗作中依然埋怨所学的课程,“把全世界都画满了线条,但是却把精神忘得一干二净”。实在劝说不住,开明仁厚的父亲不得不认可了儿子的诗人之梦,还诚恳地加以引导:“你的天分着实使我感到高兴,对它我寄予很多期望。但是,如果看到你成了一个平庸的诗人,我会感到伤心的。”

  当然,青年马克思从不怀疑自己的诗情才华。他为自己设定的目标是“左右诗歌和艺术”,并围绕这一目标来安排自己的学习和社交。这个法律系一年级学生选修的十门课程中,有四门是文学艺术方面的,并且参加了一个拥有一些小有名气的诗人的文学团体。1836年10月,马克思转入柏林大学。这个普鲁士都市的文化氛围更为浓厚,马克思的文化活动也更加活跃,他结识了一批作家、诗人和批评家,还准备编辑出版一本戏剧评论方面的杂志。当然,诗歌创作仍然是青年马克思的最爱。目前留存下来的有他自己编定的四本诗集: 《爱之书》 (一)、 《爱之书》 (二)、 《歌之书》和《献给父亲的诗册》,此外还写了幽默小说《斯科尔皮昂和费利克斯》和悲剧《乌兰内姆》。在姐姐索菲娅的纪念册和笔记本中,还保存有他的两本诗集。

  这些作品写于1835年马克思17岁到1837年19岁之间,后来均收入中文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

  青年马克思的抒情诗,基调是自信和进取,总是赞美人格力量和个性解放。这位不到20岁的抒情主人公仿佛是一位不安于平庸生活的战士,渴望着超凡脱俗、轰轰烈烈的生活场景:

  我的命运就是投身于斗争,永恒的热情在我胸中沸腾,我感到生活的圈子太窄,随波逐流使我觉得可憎。(《感想》)

  不凡的志气,进取和搏斗的渴望,在这首诗中还显得有些含混和空泛。而在《海上船夫歌》里,则有了比较具体的描绘:

  当我还只是个毛孩子,他就把船儿装备驾驶,冒着危险奋勇前进,可船儿却触上了礁石。对着那一望无际的海空,我向你们发誓,一片诚心,——我要一辈子替他报仇,鞭打得你们痛苦泪流。……我在与风浪搏斗中锻炼成长,并不指望上帝来给我帮忙,我扬起船帆信心满怀,仰赖可靠的星辰引航。

  要向大海复仇,因为它无情地吞噬了亲人的生命;人的伟大刚强源于搏击风浪的锻炼;对自我力量的崇拜可以把上帝撇在一边。这是一个征服自然的英雄形象的成长轨迹。青年马克思以乐观的态度来审视人与环境的冲突,很少陷入悲观性的思考,他甚至揶揄说:“一幕幕悲剧如今已被人遗忘,悲剧绝不会使人们腰粗体胖。”他还写过一首《厌世者》来嘲笑那些皱着眉头看世界的人。或许,作者对人格力量的无比自信,对搏击对象的极度蔑视,在于他还没有清晰地确立自己真正的“复仇”对象。

  自由,这个千百年来无数诗人高扬的主题,也反复出现在青年马克思的笔下。奔向自由的钟声,被他如此敲响:

  房屋在摇晃,睁开眼一望,似碎片在飞扬,突然间四周围都向自由冲,冲破枷锁和牢笼。(《钟楼上打钟人之歌》)

  如此描绘和赞美冲破枷锁牢笼的自由力量的觉醒气势,多少传达出一些现实方面的信息。19世纪30年代法国的“七月革命”,在德国唤起了自由民主运动的回响,作为天性活跃的大学生,马克思敲响的钟声,算是这回响浪潮中的一个音符。不过,在几十个诸侯公国专制统治下的德国,究竟是什么力量阻碍着人们的自由?应该说,不到20岁的马克思还没有多少独到的思考。在题为《乌兰内姆》的剧本中,他从哲学角度触及到人们被动存在的物化状态,提出:“我们不过是盲目机械的钟表,是时辰的历本。我们活着,只因世上总要有所生,我们死去,只因世上总要有所死!”这一认识,大概和德国古典哲学重视异化问题的传统有关。

  由此出发,青年马克思追求的是摧毁压迫主体的外在世界,把人从异己的力量中解放出来:

  面对着整个奸诈的世界,我会毫不留情地把战挑,让世界这庞然大物塌倒,它自身扑灭不了这火苗。那时我就会像上帝一样,在这宇宙的废墟上漫步;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行动,我是尘世生活的造物主。

  人是主体,人的智慧和力量是创造世界的动力,不应该也不可能拜倒在一切异化力量面前;如果愿意,他还可以摧毁世界。这种毫不妥协的精神个性,正是马克思一生奋斗进取的强大支撑。他还为这首诗起了一个十分恰当的题目——“人的自豪”。

  自信、自由、自豪甚至自狂,是青年马克思人生观的真实传达。他在给父亲的信中甚至透露:“我看到的岩石并不比我的感情更倔强、更骄傲,广大的城市并不比我的血液更有生气,旅馆的饭食并不比我所抱的一连串幻想更丰富、更经得消化。”

  在1837年写的诗歌和小说戏剧中,马克思对现实社会的具体描述和机智批评便多了起来。小说《斯科尔皮昂和费利克斯》漫画式地描绘出世俗生活片段:主人公裁缝默滕,默滕的儿子斯科尔皮昂,学徒费利克斯和女厨师格累特,各自要做什么和怎么做都显得相当模糊,一切都由青年马克思在那里操纵。他实际上是借小说形式来表达自己在政治和哲学方面的严肃思考,于是嘲笑默滕和他的裁缝世家,唯一的技艺就是“截手裁脚,截掉人间的幸福”。保守的宗教徒和庸俗的小市民时常表现出来的偏狭、愚昧、刻板和自私,后来一直是马克思思想上的敌人,这在《斯科尔皮昂和费利克斯》中便已现端倪。这篇小说还直接抨击了普鲁士当局试图恢复的长子继承法,嘲笑说:“长子继承权是贵族政体的浴室,因为浴室只是为了洗濯才存在,而洗濯能使东西发白,也就是说能给被洗之物增添一层淡白的光辉。”

  在马克思1837年的作品中,八首题为《讽刺短诗集》的组诗很引人注目。他在这组诗里,对当时德国社会因循守旧、空谈理论和爱好幻想的世相进行了辛辣的解剖。其中第一首说:

  德意志人在安乐椅上,痴呆呆地坐着,一声不响。四周的急风暴雨在发怒,天上阴霾黯黯,浓云密布,雷声隆隆,闪电蜿蜒似蛇舞,他们的脑海里却风平浪静,安之若素。但只要太阳在晴空里露面,暴风雨的怒吼声刚听不见,黎明即起,他们就跑出来高呼,还写下一本书:《灾患已告消除》。他们都异想天开,打了个主意,如今要对各场风暴寻根问底……他们像儿童般瞎跑乱忙一气,像蛆虫在腐烂物上爬来爬去。

  寓意深刻而又锋芒毕露,完全可当作尖刻的社会批评文章来读,传达出青年马克思的诗思出现了从乐观单纯到复杂审视、从自我张扬到社会批判的变化。如果联系《讽刺短诗集》第三首的内容来看,这种变化更为明显。这首诗的意思是,德国在1813年莱比锡之战中,虽然打败了拿破仑,但并未使德国获得统一和建立起资产阶级民主制度。原因在于德国多数人对诸侯统治安于现状并爱好空谈所致。他们只是利用这次战争来臆造混乱的理想,而不是通过实际行动来实现民主和统一。

  悲剧《乌兰内姆》,尽管只留下了第一幕,却已经笼罩着危机四伏的气氛。一个意大利山城来了两位德国旅行家乌兰内姆和卢钦多,公民佩尔蒂尼接待他们时,不动声色地认出乌兰内姆正是自己的仇人。渴望复仇的佩尔蒂尼不知怀着什么动机把一个已同别人订婚的少女介绍给了卢钦多。两人相爱了,但少女的未婚夫闯了进来,与卢钦多展开决斗,而不可捉摸的佩尔蒂尼又自告奋勇地去做证人。剧本到此中断,一场灾难事变已呼之欲出。主人公乌兰内姆在一大段独白中预感到形势严峻,但他想得更多的是摧毁整个世界,即使纵身投入“吞没一切的深渊”,也要用“双臂紧抱住这严酷的现实,它就在拥抱着我时死去”。夸张的自信消褪了,冷静乃至悲观的情绪占了上风。严峻的现实让此前驰骋于理想的马克思领略到无比的力量,内心世界的天空变得沉重起来,他不能不正视它,甚至承认在搏斗中会和“严酷的现实”一起悲壮地毁灭。

  马克思还想到了浮士德。他在小说《斯科尔皮昂和费利克斯》中说:“我感到困惑:如果出现靡菲斯特斐勒司,我会变成浮士德,因为很清楚,我们大家、人人都是浮士德,原因在于我们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右,哪个是左。”歌德笔下的浮士德,厌倦了枯燥乏味的书斋生活和科学实验,要到新的天地去寻求真理,为此不惜把自己的灵魂赌给魔鬼。1837年的马克思,有些像疲惫于激情与理想的浮士德,决心到新的天地去寻找精神支撑。不过,他将要找到的不是魔鬼靡菲斯特斐勒司,而是越来越走向现实的哲学批判、政治批判和经济批判。

  青年马克思为什么不可遏止地扇动着诗情的翅膀?

  1837年11月,他在给父亲的信中说,自己此前正经历着思想转折阶段,“这样的时机是富于抒情的,因为每一变化,既是绝笔,又是新的伟大诗篇……的序曲”。诗歌作为这一过渡情态的表达形式,能“给一度经历过的东西建立起纪念碑,使这些东西在我们的感情上重新获得它在行动上已失去的地位”。确切地说,“这些东西”就是精神青春期的新奇和烦恼,对自由和幸福的畅想,对自我力量、意志和信心的宣达,以及初涉人生社会的鲜明感受等等。借诗歌表达人生和社会的思考,也是当时德国青年知识分子中比较常见的现象。比马克思小两岁的另一位未来的思想巨人恩格斯,在这个时候同样沉湎于文学之梦,显然不是偶然的。

  青年马克思如此执着于诗歌创作,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和燕妮早熟而炽烈的爱情。他和燕妮分隔两地,思恋之情可想而知。马克思甚至在诗中坦陈:“为何我的诗篇只有一个标题,全部都叫做《致燕妮》?须知世界上唯独你才是我灵感的源泉,希望之光,慰藉的神。”于是,他要编织诗歌的花环献给燕妮,感谢生活给他们的恩赐和爱情的甜蜜。

  1837年夏天,马克思大病一场。病愈之后,他烧掉了所有没有定稿的诗歌和小说草稿,从此淡出诗人之梦。不过,思想早熟的马克思并没有忘怀少年之作,偶尔也翻出自己编定的诗册看看。1841年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还把1837年写的两首《狂歌》送到一个叫《雅典神殿》的杂志上发表,一家报纸在一篇通讯中曾评论说:“这两首诗确实是很狂的,但是显示了独特的才能。”其实,青年马克思在诗歌中对事物的形象感受力和描绘力并不特别出色,引人注目的恰恰是这个未来的思想巨人在成长过程中独有的精神风采。

  〔作者亦水,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研究员,北京100017〕

  


(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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