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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丽:马夫爷爷、小马灯和枣红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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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4 16:53: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编者按:1947年初,国民党反动派对延安发起大举进攻。胡宗南的几十万军队,呼啦一下子就压向延安,妄图在最短时间内,把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队伍,把陕甘宁边区的革命政权,把这个革命的红色根据地,统统消灭掉。然而,用兵如神的毛主席胸有成竹、指挥若定,早已为保卫延安、保存革命力量和革命根据地,做出了暂时撤离延安的战略转移决策。因为延安是我们的。我们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延安抚恤委员会主任何炳文和妻子蒲文清,带领一支特殊的队伍,行进在疏散转移的、危险而艰难的路上。最终胜利完成任务。这里记录的共6篇转移途中的真实故事。母亲蒲文清全部看过。她总的评价是:没有胡编。

    相关链接:特稿:马褡子比女儿的命金贵(组图)

特稿:撤离延安,情难舍、意难离
    特稿:艰难的转移路上
    特稿:夜遇黄河少年  

    行军开始后不久,同行的人都知道我们家有三样宝,马夫老杨、小马灯和乘骑枣红马。其实所谓的三样宝,都是围绕马夫老杨的故事。因为这不是一般的故事,而是父亲、母亲和我们全家对老杨的亲近、尊重和敬爱。而且这份情意不是简单地写在脸上,而是深深地印在了心里的。

    老杨,是父亲千里行军时的马夫。虽然他在父亲身边仅半年多的时间,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却是父亲及我们都无法忘怀的人,是我和弟弟特别喜欢的马夫爷爷。他在父母心里,也是一位很特别的、不是亲人而胜似亲人的亲人。

    从延安出发前,组织为了照顾父亲行军,和解决行军中出现的困难和发生的意外,专门给父亲配备了一匹小口枣红马,同时分配来马夫老杨。如果说,就是为了照顾父亲的残疾和母亲背着弟弟行军的困难,我相信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照顾的。

    老杨来时,我家住的窑洞已变成空窑。因为父亲在延安他的工作单位抚恤委员会做着行前准备,母亲就把家里的东西,该捆的捆,该绑的绑,该埋的埋,一切都收拾的停停当当。院子里除几块大石头,其余都坚壁起来了。就是要喂马,都找不到个能盛料的东西。老杨见状,就对父亲说:“何主任,我早来两天,是想帮助收拾东西的,不想没帮上忙。”又转来对母亲说:“组织说是叫我来管马的。我是受苦人,其实任啥都能做,也能看娃。就是不会说话。”在我的记忆中,从他来到他离开,这是我听到他说的最长的几句话,其余都是简单的几个字。

    老杨是甘肃人,背盐出身,家里穷得很。1934年初,他快60岁了,在背盐路上遇到红军,就跟着部队从甘肃走到延安。可以说,他也是个红军战士。

    老杨个子矮矮的,粗粗壮壮,说话慢慢腾腾、含含糊糊,总好像嘴里含东西张不开。他有一张饱经沧桑的老农的脸,每一道皱纹都透着他的憨实、善良和曾经的苦难。提起杨爷爷的那双手,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那双手又短又厚,指头粗得怕人,手指甲都变了形,手掌布满老茧,手背则全是干裂的口子。就是这样的一双老手,曾使母亲流过无数的泪。他告诉母亲说,这是他几十年干粗活累成这样的。可母亲心里知道,她的父亲、哥哥都是做长工的,一年四季都在辛苦劳作,手尽管特别粗糙,也没有成这个样子。你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个老人到底受过多少苦。

    老杨最让人惊讶的还有他的那双脚。3月的延安冷得很,可他却光着脚穿着一双布条打的草鞋。你要不仔细看,要不是那双打着绑带的腿和拴着红绳绳的草鞋,你根本就不会相信那是他的脚。因为套在草鞋中的脚极为短宽,五个脚趾头几乎一样长,而且没有一个脚指甲是完整的。脚趾脚背被一层老皮包着。脚后跟上满是深深的黑裂口,硬皮里边露出红嫩肉。这双脚,可把父亲母亲给心疼坏了。母亲问老人家,这几十年的冬天是怎么过来的呀?老杨说:“这对受苦人算个啥嘛!做上双鞋子的钱和功夫,能养活个娃了。谁能舍得下呢!”父亲问,这样怎么过冬,长途行军咋办?老杨对父亲说:“炳文,惯了。几十年就这么过来的。莫为我操心。什么事情都误不下。”话是这样说,而父母亲的心却是在流血。  

    老杨对什么东西都十分仔细,看谁丢掉点什么都觉得可惜。尤其对粮食,哪怕是玉米、土豆、谷糠,他都珍惜。

    老杨吃饭有个习惯,就是不管吃什么,哪怕是一口汤水,他都喝净,并用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不管有多少人在场,也不管谁在看他,或是指着他说些什么,甚至用手捂着嘴笑话他,他也视若无人,认认真真地舔他的碗。起初我们觉得很可笑,不懂事的大弟弟还用手羞他,但后来,我们就被他的淳朴和憨实感动。在以后与杨爷爷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们虽然不会舔碗,但我们学会了珍惜。我们会很自然地把掉在地下的东西捡起来,用小嘴吹吹灰吃掉,也会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用他的话说,这叫“节俭”。

    父母亲是坚强的但也是极富同情心的人。他们把老杨当成自己的长辈,让我们叫他爷爷。老杨受不了这个。他告诉父母亲,从没听人叫过他爷,让我们叫他老杨就对了。我们姐弟三个,也就不客气地随大人们叫他老杨。他一听见我们叫他,就高兴得不行。淘气的大弟弟有时就连声喊“老杨,老杨,老杨……”他总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听,乐得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有的时候,他甚至还伸开两手冲弟弟说:“来,让爷抱一下。”这时,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绽放着无比的仁爱和快乐。

    父母亲自从知道老杨是个苦大仇深的红军战士后,对他就多了一份对长辈的敬重和关切,这就像是对待他们自己的父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那时战事紧,父母亲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从不会对老杨高声说话,也从不起急,从不絮叨。他们对老杨最爱说的话就是“莫急”。即使遇到大家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而老杨只顾遛马、喂马,自己还没顾上吃饭时,性急火暴的母亲就叫别人给他留上,也不会对老杨发火。所以,在父母和老杨之间,很快,很自然就有了一种家人亲情的默契。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不但爱喝酒,而且酒量不小。从延安出来,老杨就特意在他的身上背了些酒。行起军来,老杨看父亲骑马时间长了,或是有什么事太劳累,他就会不吭不哈地把酒瓶子递给父亲。父亲,就什么也不问,只小声地说:“你先喝上一口。”老杨也不推让,就打开瓶盖子喝上一大口。实际上,这是做给父亲看的,他哪里舍得,他只是用舌头舔一下。其实,老杨能喝酒,平时只要可能,他也爱喝上两口。父亲看到他喝酒的样子,总会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因为老杨所谓的喝一口,其实有时是舔一点,有时就对瓶口深深地吸口气。有时,父亲看到了,还会叫他好好地喝上两口。可他哪里舍得呀!所以呀,有的时候任凭父亲叫他,他就是不吭声。他一手紧拉着马嚼子,一手紧拉缰绳,他只管忠于自己的职守。这时,酒对于老杨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就这样,从老杨来到父亲身边,直到离开,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父亲都没有断酒。父亲和同行的人都很奇怪:这老汉,他到底带了多少烧酒?!

    老杨带的酒,是延安大生产时自己烧的,说不上有多少度。可这酒,在艰苦而紧张的行军路上,给了父亲无数的温暖和无穷的力量。留在父亲心中的,不单是这酒的醇香;留在母亲心底的,也不单是这位马夫的纯朴善良,而是老杨对革命工作的忠诚,是对全家老小的真诚、亲近。

    老杨爱吸烟,因为没有钱,吸的是最低劣的,近似黄豆叶子似的旱烟。因为没钱,他也不买洋火,而是用火镰打火点烟。老杨的火镰小小的,可是皮子的,边上还镶着金属。否则,与石相碰是打不出火的。我还记得火镰的故事呢。

    老杨到家里不久的一天晚上,他用火镰打火点灯,父亲就坐在炕边上等,可这灯半天也点不着。父亲走过去一看,蹲在地上的老杨,满头大汗。只见他一遍一遍地打火镰,一遍遍地用打着火的棉絮去点灯,不一会,灯没点着,棉絮上的火也灭了。父亲就悄悄站在他身后,他依旧这样反反复复多少遍,可这灯就是点不着。父亲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老杨看扭头见父亲,更紧张了。他说,“何主任,”立马又改叫:“炳文,你看这咋办嘛,这灯就是点不着。”笑了半天的父亲说:“那棉花只有火星,没有火苗,那咋能把这灯点着嘛!这又不是抽烟,引着就对了。”老杨没太明白,说:“那就多弄点棉花,把火星再点大些。”父亲说:“大些也不行,没有火苗子咋点得着灯吗!”他就在裤子上划着一根洋火,一下子就把马灯点亮了。憨憨的杨爷爷一看,也哈哈笑起来。他一笑,父亲又跟着笑了。只有在油灯下补衣服的母亲,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

    父母与马夫老杨的感情很深很深。一盏小小的马灯,也是他们之间深情厚意的记录和见证。
1947年3月的战略转移,实际上就是暂时从延安撤离出来。这种行军虽然不是开赴前线,但也必须根据战事晚上行军。这样,马灯就成了行军的向导,就成了行军最重要的工具。延安人,没有不用马灯的。

    父亲带的这盏小马灯已使用多年。他不管到哪里去,只要晚间赶路就是必带之物。所以父亲也就养成一个习惯,就是不管有事无事,小马灯总是被擦拭得透亮透亮的。这次行军,总务科要给他换大些的新的,可父亲还是带上了他用惯了的小马灯。

    在行军路上,父亲没有时间来关照小马灯了,这个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老杨身上。老杨呢,尽管过去没有见过也没有用过马灯,但他绝对地不负重任。他擦灯点灯,添油送灯捻,每一样都做得仔仔细细、顺顺溜溜。而且在行军路上,他还琢磨出好些用灯的名堂。比如说,天黑了,他就点起灯,但灯捻不能太高,光亮不能太大,也就比萤火虫亮些。这样,在远处看只是一个小小的亮点,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到天快亮时,老杨就把灯吹灭了。他说天看着是快明了,其实这时的天最黑,有一点亮都会看得真真的。这时还亮着灯最危险,就是给敌人打招呼呢。于是他就赶紧把灯捻灭,把黑捻头掐掉,待罩子凉了,他就会一边走路一边擦灯罩了。老人家给自己的说法是:这叫节省时间。他还会时常提起马灯摇摇,听听响不响。只要声音不太响,他就会给灯灌满油。然后收好,挂在马鞍上。行起军来,只见小马灯随着小红马行走的节奏,一晃一晃的。

    老杨知道小马灯是父亲的心爱之物,但更懂得它的重要作用。因为,行军中只要小马灯亮着,就说明没有情况。如果让把灯灭掉,就说明有情况,行军停止,就地不动,不能有任何动静。如果没发现什么异常,也要等一会儿才能把灯再点起来。父亲说:“行起军来,小马灯就是传令兵,一点不得马虎。”所以,父亲常说:“不要看老杨管的是马和灯,实际他管着咱们的行动呢!”老杨每每听到父亲这么说,他总是用他那粗手摸着他那没有胡子的下巴,憨憨地笑着。

    因为老杨对我们的亲昵,使得有的时候,我们对他有点没大没小,甚至故意招他着急生气。而老人家呢,尽是什么都可以由着我们,但就是不准随便乱摸乱动那盏小马灯。其实我们懂得爷爷的心思,知道小马灯的重要分量。因为从行军开始,母亲就一直对我和弟弟千叮咛万嘱咐:小马灯要是坏了,我们大家都得掉队。完不成转移任务怎么办?你们谁有这么大的胆!

    你千万不可小看这盏小小的马灯。它无论对这支特殊的队伍,还是对完成转移任务而言,都是举足轻重的啊!杨爷爷,一个军龄很短但年龄很大的老新兵,能在做好马夫工作的同时,又做了个好灯官。他怎能不得到父亲、母亲和全队叔叔们的信任和尊重呢!

    谁都知道父亲的枣红马,这是匹只有3岁口的小马。这马小可性子烈得很。刚开始,就是老杨和父亲都很难近马身。可是老杨真行,不知他用什么办法,很快就把这匹烈马调教得既温顺又通人性,就连大弟弟、二弟都敢逗它。尤其是二弟弟,当时也就一岁半,路还走得不太稳。他只要看见老杨在给马梳理的时候,就敢一扭一扭地走过去,用两只小手抓住马嚼子,等马把头抬起来。这时弟弟那两只离地的小脚就会踢来踢去,开心得很。而这时的小马也就一动不动,任弟弟去嬉笑开心快乐。大弟弟可淘气,他敢揪马尾,也敢用小树棍打马屁股,这时的小马,也依然不怒不动。而老杨则一边笑,一边说:“这马是咱家的娃,它知道谁在跟它耍呢!”

    老杨喂马和照看马精心得很。小马也真是让人喜欢。它全身的红色可纯了,往哪里一站都有一种威严。父亲爱它,是因为它懂事,执行任务从来没发过脾气。就是渴了、饿了、累了,只是用鼻子出着粗气,也从不使性子,也从不尥蹶子,没摔过人,更没误过事。这么好的马,怎能让老杨不用心呢!

    我记得,从陕北到山西,一路不光是个行军,还要防敌人追堵,还要过封锁线。每当这时,枣红马从来没惊过,不管父亲是在马上还是在马下,它都是那么沉着镇定。这给了父亲许多鼓励。父亲说:“牲口都能遇事不乱,更何况人呢!”但是,每当遇到意外,父亲和老杨就会把马保护起来。只要一宿营,老杨就丢下一切去照顾马。让它在空旷的地方打滚打个够,然后给它梳理,只见老杨修剪的整齐的红鬃齐着马眉,可美了。老杨在做完这些,就给它喂水,然后喂料。他决不一次让小马喝得太足、吃得太饱,宁可自己受累,也喂小马好几次。马站着或躺下的时候,老杨决不像别的马夫,把缰绳拴在碾子上或其他什么地方,他是把缰绳拉在自己手里或拴在自己腰上。他说,这样做他心里会踏实些,不怕有紧急情况发生。

    这么好的马,却在千里行军之中病了,这可急坏了父亲和老杨。就是我们生病,父亲都没这么急过。现在我知道了父亲所以着急,是因为以后还有好多路程需要马来完成。当然,也是因为父亲太爱这匹通人性的枣红马了。而老杨在千里行军中,已和小马之间,建立起一种超乎人与牲口之间的感情。所以小马病了,父亲和老杨自然比谁都心疼。

    等快到河北的时候,小马已经病得快不能走路了,这时的父亲和老杨已不单是着急、心疼,而是担心小马会随时离他们而去。所以,在发现小马生病以后,不管道路多么难走,父亲都是咬紧牙关拄拐步行。而老杨,则是一刻不离小马。而且只要一张嘴说话,那眼泪就先流下来。全队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小马的病情好转。

    大家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小马没有一点好转。只见它躺在地上,无力地喘着气。眼睛虽还睁着,眼珠似乎已经不会转了,只见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挂在马脸上。老杨把马嚼子给解下来,小马的嘴边都是白沫子,上下唇一动不动。老杨几乎哭出声来。只有他守在小马旁边。父亲实在不忍再看,就躲到一边去了。母亲带着两个弟弟在宿营的房东的屋里难受。

    小马就这样一直熬到第二天中午,突然惊一下,伸开四腿乱蹬,还没等老杨明白过来,就一下咽气了。老杨忙用老手捂住小马的双眼,能看到小马的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老乡看小马死了,几个人围上来要动马,说:“不远处有一口枯井,就把马扔在井里吧!”老杨老泪纵横地扑在马身上,伸开两只胳膊护着,一个劲地说着:“不忙,不忙,不忙。”父亲和同行的人都来了。大家看着老杨这状况也难过极了。父亲强忍难过说:“老杨,赶快收拾一下,今天还得赶路哩!”老杨停止哭声跑回屋里,打开他背的大包,拿出几个红穗穗和一副马掌,又把马嚼子、马鞭子都弄在一起,请几个老乡帮助抬马。老乡看着老杨说:“老汉,好你了。心里难受不用抬了。”老杨一听这话,眼泪又留下来。他自言:“马娃,没办法,就把你丢在枯井里了吧。我老汉要是活着,一准准再回来看你。马娃,到时你可还认得下我老汉。”老杨含混不清的话,和他满脸的老泪,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在场人的心里。

    就这样,小马连同它用过的东西都下井了。因为是枯井,没有井盖。有老乡就帮助找了个坏碾盘盖在上面。大家都以为这样就可以走了,可老杨还在井边站着不动。他突然对父亲说:“炳文,小马没了,我不能再跟着走了。把我留在这里吧!人都走了小马咋办?”父亲一听急了:“那怎么行?!小马死了我们再想办法,总不能把你丢下!将来你到哪里去找我们?你是组织派来的,你是八路军战士,不能随便就留在地方。老杨,还是要听从组织的安排,跟着我们继续走,留在这里是万万使不得的。”以后任凭父亲怎么说,任凭母亲苦苦求情,任凭其他人相劝,老杨就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时间不留情,再不出发就又快宿营了。父亲当机立断,他让人找来村农会负责人,请他们把老杨安顿一下关照起来。说老杨是功臣,是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以后要回来接他。又特别说老杨是受大苦的农民等等。就这样,老杨留在了山西,他的心终于和小红马在一起了。而父母亲,却从此失去了他们视为亲人的马夫老杨。以后,虽然组织上又给父母配备过彪悍可人的马和骡子,但始终不能减轻他们对老杨和枣红马的怀念。

    1948年,组建了晋冀鲁豫炮兵旅。父亲任炮兵旅任供给处长,整日与拉炮和辎重的骡马打交道,在训练驭手和马号人员时,他总是讲起红军马夫老杨爱马、懂马的故事。每当此时,父亲总是充满深情地告诉大家,老杨是个穷苦的背盐工,家里买不起牲口,也没有摸过牲口。他60多岁参加红军赶上长征,在紧张的行军中,他拉着牲口爬雪山过草地。在延安保卫战中,他牺牲在转移路上。就这么样的一个没有文化的穷苦老同志,竟然摸索出一套喂牲口、保养牲口和使用牲口的好经验。老杨对牲口特别有感情。行起军来,他会时时用手在牲口身上摸来摸去,还会用脸去贴着牲口的脸。他说这是因为怕牲口出汗受风作病。到宿营地把牲口背上东西一卸,先让它们在地上打滚撒欢,然后再喂料喂水。老杨说这样做,牲口能休息得好,吃得好,消除疲劳快,能保证牲口执行第二天的工作任务……

    老杨离去了,父母亲的工作也几经变化,但老杨留下的点点滴滴,始终成为他们的不尽思念。父亲说,老杨是个好马夫,更是个好战士!母亲说,老杨是马夫,更是孩子们的好爷爷,是家里的一个好老人。

    然而,当父亲所在炮兵部队在山西境内连续作战,先后解放临汾、晋中和太原期间,曾多次派人去寻找过老杨,但都无果而返。50年代初,部队驻军石家庄,父亲又请求领导派人去当地寻找过,但依然无果。直到“文革”动乱中,父亲,被当作特务内查外调迫害致死。这不但使得寻找老杨成为他终生的遗憾、而且成为他终生的愧疚。

    父母是怀着对老人、对亲人的深情,以及和父亲对老杨一样的心情从昨天走到今天;我和两个弟弟,是在回忆、感动和思念中长大成人并慢慢变老。但是,杨爷爷是我们和我们家人心中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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