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宁：千里寻迹皆因缘——《遵义有个刀靶(水)》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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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红网—中国红色旅游网 作者：李亚宁

    10月中旬，秋风送爽，在贵阳。

    周日上午，在贵阳工作的亲戚开车带我们去娄山关玩。出城一路高速，两三个小时行程后，我们已经登上景区郁郁葱葱的山顶，领略领袖“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诗句中气势磅礴的境界。

    十年前我到过遵义市。当时没有高速，我们开车走的是国道。记得过了乌江不远，临近遵义时，在一个有转弯便道的路口，偶然见到路边有一个路牌，写的是“刀靶”。啊，刀靶！是父亲李天佑战斗失利的那个刀靶水吗？

    还在我惊讶当中，车子匆匆而过，直奔遵义市。

    回到北京家中，我翻出父亲的传记书，查到书中这样写到刀靶水的地理位置：“刀靶水在遵义市南面，距乌江渡口15里。”

    一缕久久的遗憾飘落在我的心头。真是叫“插肩而过”呀。

    1935年刚过了元旦，李天佑率领红五师作为红三军团前卫，率先挺进贵州，占领翁安，强渡贵州第一大河乌江。

    1月7日，三军团进驻刀靶水村。第二天恰是李天佑21周岁。

    1月15日，遵义会议召开。五师在刀靶水地区担任警戒任务。背靠遵义，面向激流滚滚的乌江。五师的主要任务是防止乌江南面的敌人。

    当天黄昏，李天佑是躺在担架上，迷迷糊糊被抬进刀靶水驻地。他正患“打摆子”病。没有药吃，营养又不好，一会儿冷得缩成一团，一会儿又热得浑身发烧；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还说胡话。

    李天佑和师政委钟赤兵，师参谋长唐天际住在一起。

    16日半夜，突然传来枪声，打破了村子的安静。 “有敌情”。李天佑抓起电话，不料，电话线已经被割断，无法通话。

   李天佑判断是敌人偷袭，而且向师部这个方向。他命令立即通知师直属队向后山撤退。自己抓起衣服跟警卫员就跑向院子。一会儿师部副特派员周斌和师政治部主任江华都汇合过来。

    当晚，师部撤出刀靶水村。

    军团长彭德怀正在参加遵义会议，听到军情报告，立即中途退席赶往刀靶水。

    三军团在刀靶水击溃偷袭之敌，保证了遵义会议顺利进行。

    遵义会议后，李天佑由五师师长调任军团部作战科科长。

    1970年夏天，父亲病重时，有一天晚上我请父亲讲点他过去战斗的经历，讲到刀靶水时，他指责当时已经接受侦查任务的师部侦察连连长没有报告敌情。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激动地说，“（那时）我真想毙了他（侦察连长）！”母亲惊奇地问“你怎么能这样？”父亲怒气未消地说：“我不毙他，还不知道谁毙了我呢！”

    什么缘故会让性格一向温和的父亲在事后三十多年提到这段历史还耿耿于怀？彭老总当时是怎么批了父亲？骂了父亲？

    政治上讲，刀靶水失利对遵义会议是一次危险。军事层面上讲，身经百战的三军团主力红五师竟然被一帮子黔军散兵偷袭成功简直是师长犯小儿科的错误。

    彭老总不骂你这个师长骂谁呢？打摆子是你个人的事，损失是党的大事。70年秋，在福州，时任福州军区副政委、闽北指挥部政委的尹明亮对我母亲说，当时他是师卫生队指导员，进驻刀靶水本来安排卫生队住宿在村外，幸亏天佑师长临时叫他们住到村子里。否则被敌军偷袭，他们卫生队没有什么战斗力，损失就很难说了。

    父亲对我说过，他一生有两次打仗没有打好，一次就是刀靶水。

    一个月后父亲病故。

    四年后，他的三军团老领导彭德怀受迫害而死。

    十七年后，他的红七军老战友、当年的红五师侦查连连长去世。

    下了娄山关，我建议回贵阳不走高速，改走省道。如果能看到有刀靶水的路标，不妨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穿过遵义市区，又穿过遵义县城，出了三合镇，继续南走，突然发现路边《刀靶水历史文化街区》石碑。下车把石碑前后拍照个够，准备掉头往乌江渡口，再上高速回贵阳。亲戚说要上厕所。我们继续前走，很快看到一个村子，从村口顺着一条水泥路开进去找厕所。结果看到一个有模有样的“陈列馆”。在惊喜中我下车，开始专注一个宣传栏的文字说明。我们中有人到楼里看“有没有人在？”一会儿跑出来喊“这里有人。”在楼里的村委会干部谢长友带着惊愕的眼光看着我们说，今天是周日，没有人来上班。也巧他临时到村委会办公室(和陈列馆同一个楼)，刚办完事也准备走了。听说我是李天佑的儿子，他赶紧掏出手机找陈列室文管员拿钥匙来开门。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跑过来，拿钥匙开了门，引我们进屋，并给我们讲解。谢干部问我，“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在刀靶水生病？”“知道呀，他当时正打摆子”。我应答道。

    参观中间，看到女讲解员匆匆忙忙打电话，接着跟我解释，她哥哥是陈列室的文管员，叫袁顺模，现在外地，她自己不是文管员，她是替她哥哥来给我们讲解的。一会儿她哥哥来电话，让我接听，对方一句不很清晰的话差点让我惊呆住了：“你父亲那时病了，是我奶奶给你父亲治的病”。我还给女讲解员手机后，跟她核实，“你奶奶叫什么名字？”“叫傅莲珍”。“还健在吗？”“70多岁就走了。”

    陈列馆在刀靶村，属县文物所。袁顺模就是县文物所负责管理这个陈列馆的文管员。据说，彭小枫任二炮政委时，二炮部队到县里做过慰问演出，天色黄昏时，我们离开刀靶村，赶路回贵阳。

    一路上，我脑海里不断翻现下午意外发现的村口附近的石碑；橘黄色的陈列馆楼房；邓萍的办公室；李天佑的旧居 ；邂逅碰见的谢干部，女讲解员，还有电话那头她的哥哥，更有他们兄妹67年前曾为我父亲治过病的奶奶……

    雄关漫道红军史，千里寻迹皆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