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红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519|回复: 0

重读《在八路军五台总部》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2-8-7 00:38: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徐城北





我的父母是原《大公报》著名记者徐盈和彭子冈。我母亲主要采访政治新闻和文化新闻,写过《毛泽东到重庆》和《重庆百笺》,我父亲则为著名工商业者写过很长的研究性文章,很多老报人都认为这是他最大的成就。但他也不是没有写过时政之作,比如他1936年进入《大公报》,1937年就去山西五台访问,访问了著名的朱德总司令与任弼时同志,这历来也被新闻界认为是他的名篇。生长在这样家庭中的我,本来在中学时期就立定长大要学新闻的志向,不料1957年的风波一起,我父母被政治浪涛打下去了,我也没能进入学新闻的行列。在父母的晚年,他俩得到了改正,我也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但可惜“男怕入错行”,我已不能再以同行的身份与他们谈论问题了。在母亲去世后,我曾协助出版过几本母亲的书,因为她写了政坛与文坛的许多事,新时代的读者关心这些,有卖点,于是出版社就态度积极。而父亲写过的那一大批工商业者,尽管也相当著名,但长期受到冷落,而且父亲所写多是七八千字的长文,缺少今天的读者,没有出版社愿意担此风险。父亲重点采写过的范旭东、李烛尘、卢作孚、吴蕴初、颜耀秋、胡厥文、张嘉璈和侯德榜、茅以升等,这些爱国工商业者曾对抗战中大后方的经济事业起到过重要作用。但他们也受到长期的冷落。这在我们经济改革日渐成为新时期工作主轴的今天,已经越来越得到了证明。父亲的老同事萧乾,曾再三嘱咐过我:“你父亲作为记者最大的成就,是对这些工商业者的采写,希望你如果得到可能,帮你父亲搞一本这样的集子出来……”现在我已退休多年,但两年前患上脑血栓,看来要想完成这任务,难矣。最近,又看到父亲的一本集子《共和国前夜》问世,发现有他早期的《在八路军五台总部》,这也算是他的早期名篇,于是重新阅读,不禁浮想联翩。那次,父亲实际在五台只住了一夜,但他却带回来一张白纸,上面有朱德、彭德怀、贺龙直至萧克等战将的签名,这张纸我一直保存着。非常难得的是,这些元勋解放后居然还记得我父亲,因为他们不能忘怀,在开始抗战仅仅两个月的时候,就有《大公报》的记者专程造访,并且回去就一连写出好几篇大大小小的文章。并且就是这个人,很快在次年就加入了党,随后又在力所能及的各条战线上,为党工作了一生。我很看重这份感情,现在就准备先写这样一篇小稿,谈谈“重新阅读”的感受。就在打腹稿的前两天,我去北京的三联书店,参加著名学者金克木先生全集的首发仪式。会上三联书店负责人说:“明年,是金先生的百年大寿。愿这套全集,成为我们对他的最好纪念。”我突然联想到自己的父亲,他与金先生同庚,明年也是百年,我应该怎么做呢?不妨从容去编写父亲的那一专集。萧乾曾说:“国家现代化正以搞经济为中心,回忆六十年前的那一批爱国的工商企业家们,对于开展新闻研究的深度与广度,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下面,我就开始对我父亲这篇文章进行点评。父亲写它时仅26岁,此前他基本只是个文学青年,经常给周扬主编的《小说月报》投稿,所以新闻稿子当中也不免有些文学笔法。

秋天五台山的台地里,比平原地带冷得早些。总部派了一个交通员来迎接我,在台地里走了三十里路,薄暮时光,我们到了一个地方。交通员高叫一声:“到了。”夜色中大地像是睡熟了,到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敌机在空中飞翔,逐渐增多。交通员先是朝飞机啐了口唾沫,然后领我一口气冲进了沙河岸边的树林子。

“口令!”

交通员朝树上的岗哨做了回答。

“什么人?”

“新闻记者。”

……


白杨林中有一所砖砌的小楼,那里是朱总司令办公的地方。那里是八路军的心脏。八路军在人民的海洋中成长着,反侵略的人民的脉搏和八路军的脉搏息息相通着,这里的每一个胜利都直接震撼着世界。那小楼的风门一动,朱总司令穿着一套旧的灰布军服进来了,两眼打量我一下,就握了握手,要我在木凳上坐下,他问我敌机一路上狂轰滥炸的情况,“我们的总部就安然地在这里。”他亮亮的眼睛先笑着,然后眉头一松,就纵声大笑起来。

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旧式的眼镜盒子,戴上一副黑框的老花眼镜,仔细把我的几个问题看了一过,点点头,连说“好的”。他说,“第一,后方应当如何支援前方,这问题对于胜利是重要的。在今天的战场上,哪里是前方与后方的界线呢?抗战两个月了,我们已有了一些经验。我们相信全民抗战一定会取得最后胜利的。”

我数着八路军的一月来的胜利:平型关大战,阳明堡的奇袭,都重创了“无敌皇军”的“气焰”,使中国人民向全世界表露了自己的战斗力量。炮声一响,日寇以为有了华北特殊化,就可以长驱直入了。敌人在我们内部做了长时间分裂活动,于是有那么多的战败分子,不仅望风而逃,而且资敌助敌,这个被动的形势由于八路军的胜利正在开始扭转了。

“我们要接受这个血的教训。牺牲很大,也许敌人的比我们的还要大。我们的这个就是,抗日的战略战术,不能再用老一套。要用侧面战,游击战。人民不甘做亡国奴,人民要打下去,打得敌人无法还手,草木皆兵。就是这样打下去,我们天天缴获敌人的辎重,天天破坏敌人的运输,天天都能射死它的兵员,而敌人天天打不着我们的人。这就是人民对侵略者的战争,这就是弱小国家对一个有现代化武器的国家的战争,要胜利就非这样不可。”

勤务员捧了一盆梨子和一包纸烟进来,在总司令耳边说了几句话,总司令点点头。一会儿,有个满面病容的瘦汉子轻轻地走进来,向总司令打了个招呼,就到大炕上去睡了。总司令继续谈着全民的战争,弱国的战争,都是全世界没有现成的经验,必须用自己的血汗创造出一套来。总司令看了大炕上那瘦瘦的人一眼,说道,“自然,战争是有足够的艰苦的。”

总司令提高嗓音热情地说:“希望多一些朋友来前方、敌后参观,你替我们记下这句话,我们欢迎一切抗日的人到我们地区来。”

夜深了,总司令去到大炕边上替那微微呻吟的人盖上那条军毯,后面来了勤务员,把一件旧的短棉袄披在朱总司令的钢铁双肩上。总司令回看一眼,母亲似的微笑着。

……

这一夜,住在组织部的客室中,谈话一直到破晓。我兴奋地把总司令的谈话,向候车的年轻人谈着,其中还有给任弼时同志送棉袄的那个青年,现在那旧棉袄就披在他的肩头。大家思想开阔了,就像我们的抗日战争已胜利结束似的,谁也不想睡。


在白杨林的边沿上,有一辆从“皇军”那里缴获的中型运输车。车内装的是医疗器械,很仔细地用绿布包着,体积很大,车已装得满满的。昨夜在总司令屋里看到的那个睡觉的人,早已坐在司机旁边的位置上,他认出了我,很有感情地看了我一下,很快又低下头休息了。我猜他可能是一位高级的伤员,不肯在后方休息,坚持着要到第一线去,但发现身体又不能支持似的。

就是这么人与货物的混合的一车,在天没破晓的时分启程了。这汽车也在战争中负过伤,机器有些怪声响,沿着沙河的边沿走的时候,一路摇摆着。我有些留恋地望着向后倒去的白杨树,以及在白杨树下的那不平凡的会见。我问交通员:“这就是昨天夜里走过的那片林子?”他半天不搭理,过了半天才恶狠狠地说:“就是这片林子,汉奸给敌机报信,敌机轰炸了林子里的岗哨,真是狠哪!”

……

下面文章还有一小段,写汽车受到敌机的空袭,坐在驾驶室中的病人,也显出了高级指挥员的本色,他指挥大家躲避空袭,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充满了和平的戏剧性。这篇发表于当年《大公报》的文章,也就适时地结束了。我父亲徐盈出生于1912年,1937年到了《大公报》,当年就访问山西五台八路军总部。

此篇我从前读过,是从一本合集中读到他的单篇。如今我有机会又重读了数遍。不禁感慨极深。那时《大公报》记者都是既自由又艰难,自己在生活中发现选题,然后上报,老板给你发路费。你写完了老板审查,觉得好,社会反响也大的,给你加薪水;一回不行,还有第二回。要是回回都不行,老板无话,但您就自己卷铺盖走了吧。进《大公报》不容易,后来的路,更要靠自己走,走得好,老板给你加薪水,干得不好,自己卷铺盖走人。

我回想起父亲的一生,有得有失,更在被动中丧失了不少时光。最后总还是等到了最好的时光。我记起三联书店老总要给过百岁诞辰的话,如今我也到了最后的时候。给我们老爸编那本书的思路是想了很久的,而且立意本身很清楚,就是如何做的问题了。我愿意和搞新闻的中青年朋友联手,得麻烦他们跑几趟图书馆,利用人家那儿最先进的报纸阅读功能,查阅一下上世纪40年代的《大公报》,找一找我父亲当年写过哪几位的文章,然后复印下来,再最后汇编成书。这本来是顺风顺水的好事,可我又偏偏听到一个消息:这家图书馆近期整修内部,有关部门要停业三年!我有些害怕了,三年对我未免太长,不知北京除了这家图书馆之外,哪里还有长期储存报纸的机构?最好的办法则是和新闻研究所合作,把这本书也纳入到他们的计划之中,同时请派出得力的研究生与我合作,我担任编外的导师(之一)。这样的话,一切师出有名,事情还容易做好。我这辈子虽然没干过一天的新闻,但涉及到新闻的事情可不少。研究新闻的后生能遇到像我这样的师傅,也算他三生有幸。写到这里,真有些为编书投石问路的意思了。抱歉抱歉。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中红网

GMT+8, 2025-1-18 15:55 , Processed in 0.265462 second(s), 1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